




序
张学智
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发展中创造了灿烂辉煌的历史文化,是世界文明宝库中璀璨的藏品。若在总体特征上与西方相比,中国传统文化尤长于伦理。仁、义、礼、智、信“五常”是中国文化崇奉的最高价值。在文明发展过程中,历代哲人对这些观念的内涵,它与天道的关系,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达至这些价值的修养方法,它们在日常行为中的应用贯彻等,都做了深刻阐述,形成了一整套思想理论和处事智慧。
孔子的最高价值是仁,仁人在孔子这里并不是可以轻易达到的目标,因为它与其他道德准则密切相关。孔门第一人颜回,也不过三月不违仁,其他则日月至焉而已。孔子是把仁当做全部德行的凝聚和概括来理解的,也是把仁作为一切德行的基础来强调的。如孔子论仁与礼的关系,认为如果心中无有仁德,礼乐只是徒具形式。论仁与智的关系,则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必须仁智兼具才能既创业又守成,善始善终。论仁与信的关系,则以信为仁德的重要内容,以诚信为做人的根本;君子虽然重然诺,但只有符合仁德的诺言,才是值得信守的。论义,则曰:“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主张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论君子的整体品德,则认为,仁义为质地,礼节为实行,忠信为完成君子人格的保证。以智、仁、勇为君子的基本德行:“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总之,孔子重视以仁为基础的全体德行,重视各个德行规范之间的关系,表现出平实中见博大,自然中见隽永的品格。
孟子论证了仁的先天本有,指出了扩充人的善性到溥博渊泉地位的修养方法,并将仁贯彻到政治上,提出以“不忍人之心”为仁政的根据。孟子又仁义连言,把仁爱基础上的社会正义作为重建价值理想的首要方面。《中庸》以诚为事物的本性,提出“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以具体事物构成的天道为诚体,以效法天道之诚,达成诚的品质为人修养的最高目标。荀子重视士人的修身,以端悫诚信为士君子的首要品质,提出“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以诚为修养的基础:“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他事矣。”于信则曰:“宜于时通,利以处穷,礼信是也。”不管寿夭穷通,皆不改守理守信的操守。以”体恭敬而心忠信,术礼义而情爱人”、“端悫诚信,拘守而详”为立身行事的根本。这些关于诚信的思想,为宋明理学从哲学上发挥诚信提供了根据。
宋明理学对诚的论述,多集中在自然如此,真实无妄,及诚与其他道德范畴的关系方面。周敦颐以诚为天道本身,认为诚是一切事物的来源,也是一切事物的归宿,理想人格是效法天道诚体而有,诚是“五常之本,百行之源”。认识诚体的变化不测,准确把握事机,才能处理好与事物的关系。张载着重于以明体认诚,以诚引导明,诚明两进,在充分认识天道诚体的基础上达到高度的精神境界,对人的性质,人在宇宙间的位置,人对天地应负的责任,乃至生死问题,有通透的理解。二程以理为诚,认为“诚者理之实然”,“天下无有实于理者”,理虽无声无臭,却是事物的主宰,对事物的产生和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二程的“涵养须用敬,格物则在致知”,为士人规定了诚敬与格物交养互发的修养途径。朱熹集理学之大成,尤服膺程颐,提出“诚者,至实而无妄之谓,天所赋、物所受之正理”的著名命题,以诚为天道人性的内容。朱熹对仁包四德的发挥,更对性体的实质与不同表现做了绝好说明:仁是人对于同胞和万物的爱,义是将这种爱落实于具体行为中,因此是正义的、符合价值理想的,礼是用不同的形式、仪节把爱的情感体现在有差别的事物中,智是对事物本性首先是大是大非有通达认识,信是对爱的始终不渝、忠贞不二的坚守。仁包四德除了把四德统一于性体因而加强了它的天赋人受的性质之外,同时强调了道德的多面性与实践它的复杂性。任何以简单的、凝固的形态看待道德范畴和对它的实践,都是对儒学的偏离。孔子在教导学生时就曾提醒他们:“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这是指出学养在践行道德中的决定作用:不认真学习从而缺乏较为深厚的学养的人,或自以为深厚实则贫乏的人,好仁则不免于迂阔,好智则不免于流荡,好信则不免于愚蠢,好直则不免于刻薄,好勇则不免于鲁莽,好刚则不免于狂妄。在仁包四德中,诚信说到底即是对仁的坚守、奉持。这是需要很大勇气、毅力、智慧和热忱的。它表面上是诸种品德中的一种,实则是综合素质。缺少了其中的任何因素,都会陷于偏颇。儒门中德之修与学之讲、涵养用敬和进学致知是紧密联系的;儒学中知识底蕴和道德实践是互为依持的,信心、态度上的精诚和具体行为上的灵活是结合为一的,否则不是迂阔的冬烘先生就是偏执的一勇之夫。
诚与信在古代可以互训,《说文》即言:“诚,信也。”“信,诚也。”但后世“诚”逐渐演变为一个哲学概念,可以用来指物遵从自身的法则,始终如一,也可以指人诚恳端慤,表里不二。信则多指人诚实无伪,有诺必践。故《中庸》、《孟子》可以天人对言:“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信则多指人的品行。孔子比较多地教弟子如何做人做事,讲得具体,故诸种道德范畴分言,而孟子从人的现实心理感受论证道德的普遍性、先在性,故四端连言,就四端处指示四德。且从战国时代仁义斫丧,纵横家言满天下的现实出发特别突出仁义二字,倡仁政,辩义利,养浩然之气,斥异端邪说,此后四德遂成统一的道德名称。至汉代“信”加入四德,以与五行相配,而后“五常”名称确立,成为通行的道德范畴。诚和信相较,诚含义更深广,更具有形而上的意味,而信则多就人说。而一般词语中的“诚信”,多指人诚实不欺,言而有信。这里就诚的哲学意义稍作发挥,是要指出这一点,从天人一理、天人合德的角度言,诚信实有哲学形上学之深意,不仅仅是道德范畴的一种;践行它需要多种规范的调协,需要深厚的知识学养做底蕴。
本书所选的诚信故事,有各种类型:为国家尽忠是诚信,为正义献身是诚信,为朋友牺牲生命是诚信,为亲人保全名节是诚信;忍辱负重是诚信,一言九鼎是诚信,人格高洁是诚信,救人急难是诚信;大到国之安危,小到一饭之报,诚信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它是对仁义礼智诸德奉持上的专一,修养上的勤谨,态度上的忠贞,意志上的精诚。诚信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因素体现得既深且广,由诚信演出的各种生动的活剧,至今发生着感人至深的力量。
当今社会诚信缺失,诈伪公行,已经成为公众的共同怨愤,引起全社会的忧虑。中国文化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优良传统,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组成部分,是对治当前种种社会弊病的良方。为此,由几个曾在北京大学求学的青年学人执笔,我们编写了这本《中华诚信故事一百零一夜》,希望能帮助人们重拾道德信心,树立诚信品德,对匡正社会乱象尽涓埃之力。故事选材广泛,类型多样。有的耳熟能详,有的是从古代典籍中撷取,重新写来。大都文笔清新,读来饶有兴味,所以我乐以向广大读者推荐。